2008年03月15日
手術記 - 下
不知過了多久, 我眼睛張開, 頭昏昏腦沌沌, 半躺半坐在病床上, 感謝老天, 我就這麼醒了. 一千度近視的我雖然張開眼睛, 只看到人影晃動, 我還想可惜看不清楚寫部落格不能清楚描述週遭環境如何, 隱約感覺好像還有幾床病人也在恢復室裡.
我像酩酊大醉的人無法控制左右搖晃著腦袋, 麻醉的副作用開始了, 我一陣作嘔, 可是叫不出聲音, 勉強想抬起手臂要招人, 手也舉不起來, 好像才晃了幾下, 哼了幾聲, 便有護士馬上端嘔吐盆給我, 才接過盆便吐了. 前後吐了四五盆, 因為空腹, 吐的都是胃液跟泡泡... 大概看我恢復得差不多, 護士就推我回病房. 路上跟我說我家老爺急得不得了, 因為說手術才一個多小時, 可是我醒來時已經三點半多了.
病房裡另一張床已經清空, 那年輕的太太應該已經出院了. 護士說再等一個小時左右可以喝點水. 因為不是在肚子上開刀, 所以可以馬上飲食. 我又昏昏沉沉一小時多, 有護士進來說我喝水吃東西後才能拔掉吊針, 我要我家老爺去買了些餅乾, 雖然從前一天晚上九點半以後就未飲水進食, 空腹近二十小時也不覺得餓. 還是硬塞了些餅乾喝了些水, 吞餅乾時有些困難, 才想起麻醉醫生提過手術時要插管呼吸, 難怪麻醉的副作用會喉嚨痛. 護士又進來問有沒有上過廁所, 他們要知道尿量正常與否. 等了很久我去了洗手間後才通知護士一切正常, 護士便拔掉吊針.
想想一切都很神奇, 身體因為麻醉進入休息的狀態, 等藥效過了, 一個個器官慢慢又開始運作. 這其中出問題或不出問題好像都不是人能夠控制的.
美女醫生來告訴我肌瘤確實長在子宮內壁上, 她已刮除完畢, 剩下一點點因為怕刮穿子宮所以不能處理. 她按了按我的肚子又檢查流血的狀況, 算是正常. 我想她自己挺著大肚子做手術也很辛苦, 便謝謝她. 美貌真是一種天賜特權, 看到美女醫生讓病人心情也好很多. 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說我已經醒來了, 爸媽才恍然大悟我已經做了手術, 一副心急的模樣擔心不知誰要照顧我. 所以我手術前不願意多說什麼. 兩地相隔, 除了空擔心, 誰都幫不上你什麼忙.
到晚上七點半多才放飯, 快餓死了, 喉嚨還是痛而且醫院的飯實在談不上美味. 湯跟魚還不錯, 也塞了點白飯, 吃了個蘋果. 我家老爺愛吃零食買了一堆在一旁吃將起來. 我吃了幾個我很喜歡吃的紅莓軟糖. 酸酸甜甜的感覺不錯. 八點多開始昏昏欲睡, 雖然希望我家老爺多陪我一點時間, 不過想到他上班也累, 醫院也遠, 八點半就趕他走了. 老爺離開病房不久我便睡著了, 之後有護士進來量體溫量血壓竟然也沒影響到我. 病房的門都沒關我卻能睡得安穩.
第二天早上八九點醫生才來巡房, 看看我沒什麼大問題便讓我出院了. 拿到出院紙後我以為要去會計部結帳, 在會計部雞同鴨講半天才知道, 因為已預繳住院保證金, 不需當天結帳, 帳單會在兩三個星期後才出來, 到時才知會退款多少. 這公家的威爾斯親王醫院真是奇怪. 哪有說病人出院當天還搞不清楚花費多少還要等兩三個星期才有帳單... 更令人氣結的是, 本來想申請保險的理賠, 去醫療紀錄處一詢問, 第一, 申請一份醫療紀錄竟然索費 695 港幣 (到 2800 港幣不等) , 第二, 至少要五星期才申請得下來. 這讓我對香港公立醫院的效率之低落簡直是有點不可置信. 由於不確定我因為治療不孕才做這項手術的原因是否可以申請理賠, 萬一不能, 還要多花七百港幣申請一份醫療證明, 加上反正帳單明細也要兩三週, 拖著病體, 我也不想多耽誤時間, 就先搭車回家休息.
晚上老爺回來, 坐在沙發上, 愛憐地看著我說, 還是不在醫院比較好. 進醫院才覺得健康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身為醫生的孩子, 老爺好像對醫生和醫院有盲目的信任. 動完手術才跟他說我對麻醉的恐懼, 他覺得很無稽, 因為麻醉醫生全程都在一旁, 也有各種儀器監控身體的反應. 不過, 在跟他說了大姐朋友的母親就是手術麻醉後一麻不醒成了植物人, 即使比例低, 確實有人麻醉後再也醒不過來, 甚至還有人麻醉後一個月內死亡的, 即使有儀器監控, 藥量也是根據體重計算好的, 但你永遠不會知道那些麻醉藥物進入身體之後跟你的身體會產生什麼作用. 他才覺得好像很危險.
生病確實不是好玩的事, 上了手術台, 平常多優雅多尊貴的人也只是一塊肉任人擺佈而已, 我只記得我打麻醉藥手很痛, 後來有多少個醫生護士圍在我身邊, 嘴巴如何被扳開插管協助呼吸, 雙腿如何被架開著讓醫生進行手術, 術後怎麼被清洗, 被包著一塊像尿布一般的護墊接流出來的血... 這些過程我的身體都像個配角一樣, 被動參與, 毫無記憶, 更不要說如果是開膛剖肚, 身體這個臭皮囊就只有讓人隨便宰割的份兒.
能夠醒過來看到自己愛的人吃喜歡吃的東西還可以寫這篇文章紀念, 算是幸運, 也很高興.
敬祝大家身體健康.
2008年03月13日
手術記 - 上
前天進醫院動了個小手術.
按要求七早八早搭計程車七點多就到醫院報到, 量血壓體重等等例行公事結束後便讓我到病房等著. 病房中已有一位有先生陪同的年輕太太換好手術服坐在床上不安等著, 兩人看著電視, 太太對先生說了幾句話, 我聽不懂, 不過口氣像是撒嬌發脾氣. 一會兒她就上了另一張病床被推去做手術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 我的麻醉醫生和美麗的主治大夫先後來看我, 麻醉醫生是個老外, 微胖的身材, 卷曲的頭髮, 身上的毛衣起了毛球, 可能是怕我聽不懂英文講話很慢, 所以整個人顯得不大利索, 讓人無法信任的感覺. 他問我以前是否曾經做過全身麻醉, 問了病史有無藥物過敏等例行問題, 拿了張同意書要我讀一段關於麻醉可能引起的副作用, 了解後要我簽名. 我五六年前做過一次全身麻醉, 那時因為健康檢查做無痛腸胃鏡, 所謂無痛就是把你麻醉讓你沒感覺, 那時不會很怕, 可能因為沒說“麻醉”而說“無痛”吧. 我當然知道麻醉有一定的風險, 不過乖乖, 白紙黑字寫著頭暈嘔吐喉嚨痛 (?) 中風腦溢血死亡, 讓你在手術前先嚇你一下還一定要簽名表示同意, 這真的是一種二度心理傷害. 已經說要做手術能不簽同意書嗎?
我對手術本身的害怕不如麻醉, 想到萬一, 萬一麻醉後就再也醒不過來, 那真是叫人心裡發毛. 醫生解釋會先給我吃顆鎮靜劑, 手術前會打麻醉針, 手術進行時會用麻醉氣體確定我整個過程是處於麻醉狀態, 因為手術最多一個半小時, 算是很簡單的手術, 我很想跟他說拜託一定要讓我醒過來, 不過他看來好像沒有什麼幽默感我也就打消開玩笑的念頭.
接著我的大夫也拿了張同意書跟我解釋今天做的子宮鏡診療, 有可能只是診斷確認肌瘤的位置不在子宮內壁, 那就不須要任何手術, 但是若是發現肌瘤長在子宮裡面會影響胚胎著床則必須要刮除, 若是肌瘤太大也可能無法一次清除, 刮除也有可能造成子宮穿透, 那時必須緊急做腹腔鏡做補救處理等等, 又叫我簽名. 其實這個手術是二月中就已經排定了, 內容跟風險我早已經了解, 只好乖乖簽名, 其實我很想在同意書上寫上一條如果萬一我醒不過來麻煩就讓我去了吧, 不要拖著. 念頭一閃而過, 我想可能不大會有病人做這種觸霉頭的舉動也就作罷, 心理只能期望最好的狀況. 心想萬一真的發生什麼, 那也不再是我的問題了. 大夫說有護士會給我塞顆藥幫助鬆弛子宮, 可能會肚子痛流血, 大概一個多小時以後藥會作用, 大夫便離開了.
就這樣從八點半又一直等一直等. 病房止剩我一人, 帶來看了一半的小說都快看完了, 仍沒有動靜. 大姐從美國打電話來, 問了我的狀況, 在電話中幫我禱告, 希望手術順利, 我堅強的心理就有些許動搖. 老媽也從台灣打電話來, 不過她忘了我要做手術, 電話接通劈頭便問我怎不上網, 我說在醫院裡, 她好像還沒意識到我要做手術, 直說沒事就好. 那時的情緒變化很奇怪, 一大早準備好以慷慨就義的心情入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心理越來越不安. 究竟是把我給忘了還是什麼的. 任人宰割的 “豪氣” 越來越消弱. 即使知道這是只能自己承受的過程, 沒有親人在身邊仍會覺得有點無依無助. 一邊聽著 MP3 穩定情緒, 發短訊給我家老爺說我還在等, 發了兩次, 他也只能叫我安心等.
快十二點, 護士長笑咪咪進來要我換衣服, 拿了顆鎮靜劑要我吃下. 那種醫院的袍子是後面全開的, 只是綁帶子的, 我脫得精光, 不過上週手扭到, 無法很靈巧把後背的五六根帶子都綁上, 等護士長再進來只好請她幫我看綁好沒不要被人看光了. 吃了藥, 戴上手術帽, 有護士進來掛手牌, 我腦中又閃過電視畫面那種人死在手術台上, 全身蓋著白布, 一根慘白的手臂吊在手術台外, 憑著手牌就可以知道身分. 唉, 不要想太多了. 趕緊發簡訊給我家老爺說我要進去了, 祝我好運. 病床來了, 護士們要我上病床, 我就從病房被推出去了.
那種像電視上看到的畫面, 躺在病床上, 因為又不能戴眼鏡, 眼光一片渙散, 無法具焦地看著走廊天花板上一盞盞日光燈在眼前晃過. 感覺推了好久才到手術室. 一路上不斷有護士問我的姓名跟我今天要做什麼手術. 我的鎮靜劑好像沒有什麼功效, 還可以對答如流. 到了手術室, 護士幫我貼心電圖的貼片, 有男護士在我手背上打軟針, 然後有護士說給我吸氧氣. 要我正常呼吸, 標題雖是手術記, 但是, 對於手術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當男護士幫我打麻醉藥時, 麻醉藥打到手背上的軟針裡, 手臂一陣酸痛, 我記得我還說, 手好痛喔, 然後便不醒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