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obe Trotter

一夜寂靜無聲。

好安靜。

安靜得可怕。

推推保麗龍盒。

一點動靜也沒有。

有點不敢打開盒蓋。擔心一打開可能看到四腳朝天。兩隻都掛掉。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掀開蓋子。

一股禽鳥的腥味撲鼻而來（屍臭？），盒蓋內面多了些水蒸氣的水珠。兩隻不知何時移動到加鋪的「棉被」紙巾下面。一時還看不到牠們在哪。偷偷掀起棉被。唉呀，兩隻維持趴姿（談不上是「坐」，應該說是癱著），緊靠在一起，但沒有動靜。看起來卻又不像掛掉的樣子。蓋上盒蓋，先不管牠們。我吃早飯先。

過了好久，傳出微弱的「啾」聲。趕緊打開盒蓋。終於醒了。跟小嬰兒一樣，睡得真久。還好可以睡過夜。不用一小時餵一次。先餵點水。再吃蛋泥。吞完蛋泥再喝點水。兩隻像無底洞。這麼小的身子，可以吃好幾筷子的蛋泥。今天牠們的狀況看來明顯比昨天好。大難不死，不知從兩三公尺高的地方摔到台階上多久，如果我晚一點回來，或是進門時沒注意到牠們，甚或一大腳踩上去，那真是救都沒救了。緣份。

仔細觀察這兩個小東西。看得出鳥型。是甚麼鳥卻完全看不出來。兩隻基本上就像毛被拔光的超小雞，裸露的鳥皮發皺，乾乾的，不知道是不是脫水所致還是小鳥都是這樣，頭上長滿黑色的短毛，硬硬的鳥嘴旁邊有黃色的軟皮，嘴巴閉上時，就像黃黃厚厚的大嘴唇，嘴唇比頭還寬，看來十分可笑。牠們的眼睛多半是閉著（孤狗說這樣的小鳥大約孵出來不到一週），爪子跟身體比起來可說出奇的大，翅膀縮著，邊緣長出小小的管子，根本不是軟軟的羽毛，感覺像是刺刺硬硬的簑衣搭在肩上。頭到尾的背脊中央長著一些說毛不像毛，說管子不像管子，說刺不像刺的東西，應該是漂亮羽毛的鳥尾也是粗短的小管子，小管的尾端好像冒出一些細毛。身上皺皺的皮下看得出一些黑色像鬍渣的東西。牠們長得真是. . . . . .難看，簡直可以用怪異來形容。

兩個噁心的小東西每小時靠么一次，聽到每次叫聲比前一次響亮，看牠們眼睛都睜不開卻知道有東西到嘴邊就奮力提起身子張開嘴大口地吞，知道吃東西才能活命，生命力旺盛。平安度過失去父母的第一晚。

真好。

還好我們相遇。

機緣。

七月初某天，熱到快融化，忙著把買來的雜貨搬進家門。在門口台階上突然有新發現。

乍看四坨，粉紅夾雜灰黑，不知是甚麼東西。仔細ㄧ瞧，媽呀，哪兒掉下來的小鳥。四隻。看起來還真悽慘，眼睛半睜半閉，有的伸直了腿，有的縮成一團　（後來才發現掛掉的才伸直了腿，大概就是所謂的「兩腿ㄧ伸」吧）。拿燒烤竹棒輕輕戳ㄧ下，唉呀，動也不動的有三隻。掛了?  用報紙「鏟」起來準備拿去丟掉，再仔細一看，三隻中一隻好像有點睜開眼睛，好像有點微弱的呼吸，唉呦，快點拿起來。找個保麗龍便當盒鋪上紙巾，把兩隻倖存的放進去。

大概熱壞了，不知道在台階上癱了多久。要先餵水，快曬成鳥乾，補水要緊。兩隻鳥眼睛都還張不開，可能孵出來還不久，吸管一碰到鳥嘴，嘴巴自動張大得快把吸管吞下去。ㄧ管兩管，還真能喝。各喝了四五吸管才停。

要活命總不能光喝水。餵啥？傷腦筋。甚麼鳥都不知道，怎麼餵？孤狗看看。成長要蛋白質。水煮蛋最快。冰箱還剩下ㄧ些蝦仁，掐一小截，半個蛋，順便捏一小塊麵包，加點核桃比較香，一起和壓成泥。沒針筒，把竹棒掰成兩段當筷子用吧。夾起ㄧ小坨，才碰到鳥嘴，整隻鳥撐著想站起來，脖子拉得老長，嘴巴張大得比頭還大，那真叫囫圇吞棗，蛋泥一口接著一口地吞，吞下一口就大叫，好像在催我說，餓，快一點。吞了三四大口就不動了，兩隻都一樣。

蓋上便當盒。鴉雀無聲。吃飽睡。打開便當盒偷看。又開始「靠么」。睡飽吃。真是餓了。再餵。大概一小時就餵一次蛋泥，吃完蛋泥喝兩口水。吃飽睡。睡飽吃。

 

如此過了離開鳥巢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