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obe Trotter

第一位是前林口長庚生殖中心的主任賴醫生, 朋友推薦說他的醫術和醫德俱佳. 賴醫生對我的問題都很有耐性地解答. 驗血結果不甚樂觀, 顯示卵巢功能指數在一個月間急遽退化, 我有點驚訝, 也有些難過. 不管自己多不認老, 醫生說妳器官老化, 妳就已經老了. 照醫生說法, 卵巢功能退化曲線在三十幾歲時可能是緩降坡, 過四十後幾乎是垂直下降. 但三月做過手術, 再休息一段時間也行, 和賴醫生約定六月份回去做, 五月底就需要開始服用一些藥物做準備了.

另外有熱心的朋友一再推薦另一位在仁愛路上的名醫劉醫生, 我想 second opinion 也不壞. 按約好的時間去診所, 真叫門庭若市. 前後連等連看診跟抽血領藥的兩個鐘頭內診所裡進進出出不下三十幾個病人. 聽說很多名人的小孩都是這位醫生做的, 姿態很高, 一看就說我要做已經太晚了, 說美國根本不會接受 43 歲以上的婦女做試管, 我只剩下半年的時間, 而且這次驗血的荷爾蒙指數很糟糕, 即使做試管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 要快. 我說在新加坡做過人工受孕, 拿出當時驗血報告給醫生, 他看了看便說, “妳看, 妳那時 PRL 數值根本不對, 就表示 FSH 值也有問題, 有經驗的醫生早就給你警告了, 根本不應該叫妳做人工受孕. 妳碰到的那個是壞醫生!” Hello? 我自己如果可以判斷這些, 可能也不會等到今天吧. 這醫生很 “惋惜” 我這一兩年沒有什麼很積極的行動 (即使我說有吃中藥跟做手術), 看到我在病人資料表職業欄填寫的是家庭主婦, 很不屑地說, “沒做事喔?” 斜眼看我一眼: “那妳到底在忙什麼??” 然後要我五月底就得做試管, “妳的第一個問題是年紀大, 第二個問題是年紀大, 第三個問題還是年紀大. 我不管妳要在香港新加坡還是哪裡做, 反正做總比不做要好...”

因為一個在德國認識的朋友早在年初便跟我約好五月底要來香港看我, 我們計畫了很久, 我常寫 mail 告訴她可以帶她去哪裡吃什麼做什麼, 聽到五月, 很自然反應說, 喔, 我五月底不行ㄟ, 有朋友要到香港找我, 醫生馬上刷下臉來: “妳是要重要的事先做完再去做不重要的事, 還是要先做不重要的事有空再去做重要的事, 隨便妳, 我又不認識妳, 不知道怎麼跟妳說. 我六月份不在, 要去歐洲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那妳準備七月再來找我, 等一下妳出去找護士, 她們會告訴妳怎麼做... ”

可能許多人都有看這種大牌醫生的經驗. 醫生動作快, 因為待診的病人太多, 不願意多花一秒鐘跟妳講解他認為妳反正聽不懂的專業知識, 當病人的也不敢多佔用時間不敢發問, 看他已經開始寫病歷叫我出去, 只好先跟他說, 讓我在外面算一下時間, 我想想看是不是可以五月回來做, 又到候診室坐下來.

醫生這麼驚嚇我也沒錯. 驗血結果顯示卵巢功能急速退化, 不能再拖延, 我在跟時間賽跑, 真的應該更積極一點. 為難的是我對朋友是講義氣的. S 是我在德國工作時的同事 (也認識曾在公司實習的我家老爺), 愛爾蘭人, 個性保守, 她先生是印度和瑞典混血一百九十幾公分高的大帥哥, 常到亞洲出差和探望父親, 但她卻從來沒到過亞洲. 我想要不是去年底她的家人曾來港旅遊且印象不錯, 加上我在這裡, 她決不會在先生無法同行的情況下單槍匹馬從慕尼黑跑到香港來旅遊. 因此讓我覺得更加難開口要她更改行程. 以我對她的認識, 她寧願取消也不會一個人到香港孤伶伶的旅遊. 如果是本來就喜歡四處趴趴走的朋友, 我不會想那麼多, 不過對她, 真傷腦筋.

天人交戰一番, 打電話給老爺說狀況很糟, 醫師要我五月底就做, 老爺說那就這麼做吧. 等了一會兒又跟醫生說我可以五月回來做, 醫生便叫我去抽血並且給藥物做準備. 我問為什麼我的 PRL 數值會高, 醫生馬上用不耐煩的口氣說, 有什麼為什麼, 體質啊, 為什麼有些人有這個病有些人有那個病, 這沒有什麼原因. 有些醫生很喜歡在陳述事實時增加一些很不需要說的話, 有時真搞不懂, 不是惜話如金嗎? 為什麼又愛加一些無關事實或人身攻擊的綴語...

新來年輕的護士可能有點緊張, 抽血時挺痛的, 我才說, 靠, 怎麼這麼痛, 一旁監督的資深護士挑起眉毛不以為然地說, 都差不多吧. 我懶得跟她辯說有些護士抽血真的連針戳進皮膚都不大有感覺. 痛是很主觀的. 醫生大牌, 連護士頭都仰成 45 度角做高不可攀狀. 注意到這診所的七八位護士個個濃妝, 無一例外, 感覺很商業化, 病人只是 “案例”, 一例可帶來多少利潤, 我想他們不會真的心存慈悲對待這些求子心切的夫婦. 病人太多, 也讓我有顧慮不知醫療品質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成功, 是醫生厲害, 妙手回春, 不成功? 早已告訴妳妳年紀太大, 成功率很低, 本來就是妳的問題.

寫了 mail 給 S, 告訴她醫生好像警告我 now or never, 我非在五月做試管不可, 一個月都不能延, 請她諒解並更改行程. 下午收到她的回覆, 買的優惠機票行程根本不能更改, 她說完全可以理解我的難處, 要我們認為怎麼做最好就去做, 千萬不要擔心錢或其他的問題.

回香港後跟老爺詳細說了這兩個醫生的說法. 考慮各種情況, 老爺竟然說, 既然狀況已經如此糟糕, 也不差一個月, 六月到賴醫生那兒做, 結果就聽天由命吧, 五月底還是招待朋友, 六月中去度個假, 然後要我準備下半年就待在台灣, 不要再跑來跑去, 花半年時間專心搞好這件事. 老爺如此決定也好. 這個月內還有機會多運動並服用葉酸調身體, 也不失信於朋友. 打電話給 S, 她擔心我們是因為她才做這樣的決定, 一直問那兩個醫生究竟怎麼說, 當我轉述老爺的話說即使她取消行程, 我還是會六月才回台灣, 她就比較放心了.

老妹有幾個朋友做過試管, 反應激烈的人真的有腹水也有人昏倒過. 加上跟做護士的朋友聊天, 知道做試管的過程相當辛苦, 心疼地問我, “很辛苦ㄟ, 妳一定要生嗎?” 最終生不生得出來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但是我一定要試. 即使我實在不認為必須要有小孩, nice to have, 但腦子部分傳統的思想告訴我, 既然結婚, 生養小孩不能完全取決自己要或不要, 有部分是對先生對夫家的責任, 在真的太遲前, 我總要奮力一搏, 至少萬一將來有一天自己突然很想要小孩或是公婆責難時, 不會悔恨為什麼不早點做什麼.

這將是漫長的路.

做人之道難, 難於上青天...